以下故事,出自清代钱泳志怪笔记小说《履园丛话》,翻译时稍有改动。
在江苏金匮(即今天无锡)九里桥,有一户人家,主人姓华,他家非常有钱,家里农田无数,大院子占了一大片地,里面有好几处楼房,而他家人并不多,所以这些楼房根本住不完。也正是因此,所以他家有一处楼锁了起来,很久都没有人进去过了。
除夕夜的时候,这栋上锁很久的楼上,忽然传来了音乐声,似乎是敲锣打鼓搞庆祝活动呢。
房子锁了好几年,怎么上面会有鼓乐之声呢?主人翁华老爷觉得很奇怪,带着家人前去查看,大家或从门缝,或从墙隙中观看,他们看到了一辈子都难忘的事情。
只见楼房里有几百个小人 ,每个小人都只有几寸长,最高的也没有一尺长。前面两个前导,前导后面一支乐队,还有一些车马,拉着很多东西,都是婚嫁用的嫁妆、彩礼等。很快,这些人进了房间里,看不到了。看样子,这些小人在庆祝嫁娶。
华老爷有个朋友,正好也在看,他说:如此看来,明天是这些小人举办大礼的时候,所以,明晚会更好看。华老爷听了之后,表示不相信。
到了第二天晚上,朋友已经离开了,华老爷亲自去看。只见又有前导和乐队,还有很多人挑着花灯,站在各个楼层,把整栋楼都要照亮了。而乐队后面,几十个小人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轿子里是新娘子,似乎不忍心和父母离别,正在哭泣,呜呜有声。
而在队伍最后,则有一位老人,坐着兜轿,掩泪送别,身后跟着很多女子,应该是老人的妻妾女儿、儿媳、婢女等人。新娘子轿子很快进了房间里,老人也和身后的子女回去了。
华老爷又害怕又好奇,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都去看这群小人。
不到半个月,只听里面传来呱呱的声音,看来是新娘子生了儿子。又过了几天,儿子开始上私塾学校了,开始要在学堂里认真读书了。私塾老师身子很长,黑嘴,白胡须飘飘然。那个之前坐着兜轿的老人,也就是新娘子她爹,带着外孙给老师行礼,由此正式拜师。
私塾老师拿出一本书,即《中庸章句》,交给学生,然后开始教学生断句、阅读,跟世上的学子一模一样。
当地很多人听说了这件事,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很多人想来看看,但都不方便,毕竟华老爷家不是公园,何况小人半夜才出来。
有一天,有一位道人路过华老爷家,对华老爷说:你家妖气很重啊,我可以为你驱除这些妖精,而且我不要钱,只要你用猪、牛、羊和黍、稷、麦等五谷,来慰劳我请的神就行。华老爷觉得奇怪,勉强答应了。
道人拿着剑开始做法,吐出来的气都成了烟,烟气在空中不散,很快烟气中出现一位金甲神,带着红冠,指引道人来到梁柱前,然后金甲神消失了。过了一会儿,烟气散去,空中落下很多小人,足有百十个,一个个活蹦乱跳。道人再次用剑,一边指点,一边斥骂,很快这些小人都死了。
道人把这些小人都装在大竹筐里,华老爷掂量一下,感觉这一筐小人有一石重。
这时候,道人又说: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除去妖魔,也不敢说辛苦。只是,请来的神人不可怠慢,你赶紧准备牛羊猪和五谷,放在那栋楼里,记得快点,不可耽误!说完后,道人不见了。
但是,华老爷更加怀疑了:除妖是正道之事,但是为了除妖,不断要食物,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不像道家的风格啊,此事有古怪,这道士恐怕也是个妖怪。于是,他并没有准备猪牛羊五谷去祭神。
正要离去,梁柱上传来尖锐的声音:你可真有骨气啊!我施展法术,为你取出妖魔,费劲心力,现在想吃一顿饱饭你都舍不得。好好好,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们人多,以后天天骚扰你,看你能奈我何!
说完后,“大神”现身,怒气冲冲,后面还有不少人。
华老爷看得清楚,这才知道,那个所谓的道士,其实是送女儿出嫁的,坐在兜轿的老人。而金甲神人,则是教学生读书的私塾老师,也就是黑嘴白胡须的人;竹筐里的小人尸体,再去看时,已经都消失了。
从那天开始,华老爷家里可就遭殃了,每天都有穿堂过户的声音,各种垃圾堆得到处都是,箱子里的衣服都咬碎了,厨房、卧室、仓库里到处都是老鼠屎。
华老爷受不了了,亲自到江西龙虎山请张真人。
张真人就是道家掌教,他听说这件事后,上坛祈祷冥思,然后说:这是一群老鼠,它们误食仙草,所以成精了,能够变成万物来祸害人。你放心,我给你写几张符,你拿回家贴在楼上就可以了。
取来几张黄纸,张真人用赤砂写了符文,让华老爷拿回家了。华老爷到家中,把符文悬在楼上。张真人还给了一些小的符文,他用桃木钉在了老鼠洞前。果然,当天晚上家中一切安静,再也没有老鼠折腾了。
过了几天,华老爷闻到一股恶臭味,顺着味道他发现,这些气味是从那栋里传来的,打开门一看,只见里面有上千条老鼠,都已经死了好几天。这些老鼠中,有两个大约一尺长,浑身白毛,嘴巴黑色,应该就是之前的道人和私塾先生。
清理完老鼠后,那栋楼里没了声音,华老爷家又恢复了平静。
据说,直到今天,有些地方到了除夕夜的时候,还要早早上床睡觉,大人总是用这个故事哄小孩,说“老鼠精嫁女儿,不能打扰”或者说“仔细听老鼠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