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时间，桃子重温了娄烨导演的作品《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其中有这么一幕简直是回忆杀。

故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姜紫成和林慧的初相识就是因为在舞厅中大跳迪斯科。卡拉OK厅、破败的火车站、烟雾缭绕的棋牌室、堆满杂物的街道、被迪斯科球五彩缤纷灯光充斥着的舞厅，这些都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怀旧情绪。

–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姜紫成和林慧的相识就是在舞厅 –

新裤子乐队也这么唱道：“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到了2020年，在被你忽略的大街小巷，其实依旧存在着一批闪烁disco球灯光的舞厅，只是它们的存在由于各种原因变成了中老年人口耳相传的秘密，甚至有时候没有熟人带你，连门口都找不到。

这些舞厅，就是传说中的“砂舞厅”。

90年代辉煌的砂舞厅

自20世纪80年代，disco开始风靡全国，从城市到县城不断向下渗透，那时候的年轻人要是被称为“舞王”可是头一份的骄傲。

迪斯科和大学校园里的交谊舞不同，它没有绝对固定的程式，随着节拍律动，无论会不会都能成为舞池里的老侉子。

– 这是正经的交谊舞 –

据说，砂舞就产生于1988年这个社会快速发展的年代。

有地方的防空洞被改造成了夏季供市民纳凉的公共场所，有的防空洞开了火锅店，而成都的一些防空洞，则变成了“洞洞舞厅”（即“砂舞厅”）的天堂。产生于防空洞这种地下建筑的砂舞厅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陶冶情操的正经舞厅。

在多年前的天涯论坛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不知道红红舞厅的，不是成都男人。”

去红红舞厅“跳舞”成为了不少成都男人的性启蒙，那甚至是他们第一次攥住女人的手。所谓“砂舞”，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词。“砂舞”又称“沙沙舞”，而“沙沙”就是男女跳舞时肌肤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 示意图 –

砂舞并不像正经的交谊舞那样跳跃旋转，简单来说就是跳砂舞的秘诀，不在于“动”，而在于“蹭”。

两人站定，一首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响起，灯光唰一下全灭，整个舞厅一片漆黑，没有人能看得到你在做什么。这时候，双方就可以开始一曲砂舞了，跳舞时不移动脚步，而是站着不动，仿佛打在地上的桩一样。下半身固定，舞蹈只靠上半身的扭动完成。

接下来，就是随着音乐，“蹭”。

– 一位youtuber po出了自己去跳砂舞的视频。下面有人问他们只是在跳舞吗，答案是：“当然不是”。-

之后到了1994年，真正的有偿陪跳砂舞成型了，价格是10块钱3曲。男人进舞厅也要收费，而女人常常门票低廉或根本免费。（这不是跟现在某些club里的“美女卡”一样的嘛）

其实，砂舞也分荤素。素的砂舞呢，就和普通的交谊舞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多了一些搂搂抱抱的小动作；而荤的砂舞，基本除了本垒打，什么都能做。当然，当一曲终了，能不能得到砂女的允许接着共度良宵，就得靠砂客的本事了。

砂女，一群有故事的女人

至于砂舞为什么叫砂舞，目前有三种说法。

一是肌肤摩擦说。砂女和砂客在舞池中上下左右反复摩擦，摩挲身体的声音就是“沙沙”的。

二是砂轮说。因为砂舞的动作太过特殊，跳舞就仿佛砂轮在打磨物体一样。

三是砂女说。没人知道当年大批量的砂女从何而来，又因何选择了这一行，一问起来她们，砂女们就会告诉砂客，她们是附近的砂轮厂的女工，家境贫寒，为了赚点生活费才做这种事。

这三种“砂舞”来源的说法，都离不开时代背景下的产物——砂女们。

– 传说中的砂女们 –

受到90年代下岗潮影响，成都当地产生了大量的下岗女职工，根据知情人士（）报料，当年的420钢管厂里稍微有些姿色的“小嬢嬢”里有不少选择到玉龙街立交桥下的洞洞舞厅蹦擦擦的。

她们在民风尚不开放的年代衣着清凉，冬天的时候穿着大棉袄到达舞厅，后在洗手间换好“斩男套装”并打扮好自己。无论现实生活中的她们是什么身份，到了舞厅，都变成了同样的砂女。

当你现在检索“砂女”这个词，常常能看到天涯风的各种故事。

有喜欢上砂女，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要不再见面却控制不住自己的。

有自称砂王，总结出了全国十几个省市砂舞厅详细情况和砂女的颜值身材高低的。

长发、衣着暴露、身材清瘦、化着浓妆，似乎在每个去过砂舞厅的人心中都能勾勒出不同的砂女形象。时间慢慢过去，记忆逐渐淡化，多数时候没有人能完整回忆起10块钱和自己共舞一曲的砂女具体长什么样，但肌肤相亲的触感却让人难以忘怀。

“台上一首歌，台下随便摸”

已成回忆

千禧年后，砂舞逐渐衰败。

互联网的不断发展挤占了砂舞厅的存在空间，人们有性价比更高的方式用来纾解欲望。砂舞厅逐渐成为一种象征。砂舞厅的正规化，让过去“擦边球”式的服务变成了回忆。现在的年轻人很难碰到这样的舞厅，他们的青春悸动，也与娇媚的砂女无关。

– 这样的舞厅，再也找不到了 –

2019年冬天，桃子和一众姐妹试图探访位于南京的一家舞厅，结果因为没有提前了解过舞厅的情况扑了个空，却恰好碰到了两位来舞厅跳舞的南京阿姨。哪怕两位阿姨都是“文化艺术交流中心”的常客，还是因为舞厅的“单线联系”方式吃了闭门羹。

现在仍旧营业的舞厅多少带了点隐秘的色彩，年轻人去的很少，基本是中老年人跳舞娱乐的场所。这些经历过几十年变迁的舞厅们，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同仁舞厅”的牌匾，变成了“文化艺术交流中心”。

– 桃子实访的这家“文化艺术交流中心”，可惜没进门 –

桃子的好友小晚同学曾经去过位于西安的一家“舞厅”，以下是他的自述。

我当时是朋友带去的，他们之前去过那个舞厅。

舞厅的名字是“明星舞厅”，现在好像被封掉了。

我们叫了滴滴打车要去舞厅，司机接到我们之后就问我们：“你们要去明星舞厅吗？”我说：“是啊。”然后司机就表现出一副好像不太方便说话、有点难言之隐的表情。

他说：“小孩子还是不要去，建议你们不要去。”我们就说我们不打算玩多久，就只是好奇去看看，反正就搪塞过去了。

到了之后发现明星舞厅八点钟以后就要收门票，在那之前不用收门票就可以随便进。我们就没花钱进去了，当时好像是要上个楼梯，然后再下一个楼梯，就是到了一个很宽敞的一个房间，里面就是中间是一个大舞池。然后周围就是很简陋的墙壁，一边是吧台，另外一边有一些沙发和座位。

灯光特别暗，什么都看不太清楚，有一条小巷里面好像是厕所，厕所挺脏的。

花十块钱左右就可以邀请一些女舞伴一起跳舞，那些女性可能就是舞厅的工作人员。

– 曾经的天涯舞厅 –

我和我两个朋友都没有跳舞，我们坐在沙发上，点了一壶菊花茶。这边卖的东西也挺贵的，菊花茶比外面卖的都贵很多。

跳舞的男的基本上都是中年人。朋友就跟我们说，你想象一下这些中年人，其实他们的家庭未必不幸福，他可能拥有一个特别和谐的家庭，但是他每天还是会出门，偷偷摸摸地来到这个地下舞厅，在这里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跳一支舞。

那些女舞伴就和我们平时见到的家庭主妇没什么区别，都是很有烟火气的人，你想不到她们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喝了一会儿茶之后，我们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挺忐忑的，路过门口那些保安的时候，有种做坏事的心情。

这是小晚同学的“探舞厅”之旅。被取缔的舞厅不在少数，现在我们想要了解关于砂舞厅的故事，只能靠他人的口述了。

在天涯上，有人发帖称：“昨天在砂舞厅里碰到了不少农民，砂舞厅怎么成了农民的天堂啊？”

下面有这么一条回复：“人不分高级与低级，欲望还得由经济左右。”

– 图源天涯论坛 –

如今的“砂舞厅”里未必还跳着砂舞，三十年前遍地都是洞洞舞厅的情景再也难以再现。但每个时代都会有无处安放的欲望，这些不同年代的产物都该成为无伤大雅的回忆。

曲终人散，当舞池里的红色灯光再度亮起，出了舞厅的门，走入夜幕，谁也无法记起砂女们的容貌。

– 《低俗小说》，19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