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3月,被戏称为「影迷们的春节档」。

院线片,看点纷呈。

《周处除三害》票房已破三亿。

年度期待大片《沙丘2》也已上映,豆瓣评分8.3。

而院线之外,流媒体也上线了一些重磅新片。

其中一部,被日本权威电影杂志《电影旬报》选入年度十佳。

而且,超越宫崎骏是枝裕和的新作,位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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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这么好?

今天就来验验货——

《世界的阿菊せかいのおき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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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报,是妥妥的文艺片调子。

三个年轻人在屋檐下避雨, 中间的是女主黑木华, 日本最年轻的柏林影后

因气质独特,有种古典美,被岩井俊二称是「独具文学香气的稀有女优」。

这部电影中,她更是回到江户时代,将「大和抚子」的温柔气质展露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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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此片评论区,画风大不同。

「重口」「大便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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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原来,海报中避雨的木屋,其实是茅厕。

片中两个男性主角 ,年长的矢亮,和年轻的中次

他们是日本江户时代的挑粪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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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生活围绕着「屎」。

每天挑着桶,挨家挨户去掏粪。

一把大勺伸入满溢的茅坑,将粪水一勺勺舀进木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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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 」 图都做成了左滑,以防大家饭点刷到

之后,他们长途跋涉,将粪桶运到别处。

这个过程中,得保证粪水不会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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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同于今天的厕所清洁工,他们更接近「回收人员」

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年代,粪便不是被简单丢弃,而是被用作肥料循环销售。

他们 收别人家的粪时,还需要按量付给对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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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负责后续的发酵处理。

即把新鲜的粪便放在河边,或专门的小池塘里。

晾晒三四天,使其自然发酵。

「大便这东西和味噌一样,都是得放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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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最大化利用,保证发酵效果。

有经验的矢亮会徒手操作。

他双手捧起一抔粪,像捧着黄金一般,慢慢铺满发酵池。

桶壁上挂着的粪水也要刮干净,不浪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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粪便变成肥料后,他们再将其浇在庄稼地里。

从农民手里拿到相应的报酬后,这单就算完成了。

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着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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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想象,干这行有多么不容易 。

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去哪里都遭嫌弃。

很多人从他们手中拿钱,都要避免肢体接触,拿根烟斗吊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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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运肥料途中,推车坏了。

他们只能用扁担挑起重重的桶,分批扛过去。

使出吃奶的劲,一路狂奔,才按时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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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料,因为太颠簸,肥料洒了一路。

雇主看到后,勃然大怒,要求他们重送。

还为发泄不满,提起粪桶往他们头上浇。

辛苦一天,都白搭了。

人也被彻彻底底踩在了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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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影片意不在怜悯挑粪工的不公处境。

反而将重心放在一段唯美的爱情故事上。

黑木华饰演的阿菊,出身武士阶层。

温婉知性,写一手好字,在寺庙做国文老师。

她爱上了挑粪工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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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一开始,就是阿菊和中次的雨中邂逅。

当时,中次还不是挑粪工,还是一个卖废纸的。

听着比挑粪体面一点,但其实远 没有挑粪赚得多。

他被矢亮撺掇着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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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中次动了挑粪的心时。

阿菊远远跑来,和中次热情寒暄了一番 。

起先,她还为了面子,强调自己单纯过来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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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到一会,她就急得直跺脚,催两人走远点,自己慌慌张张进了茅厕。

尴尬中透着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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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次转行挑粪后,负责收阿菊家的粪便。

但碍于身份悬殊,只敢偷偷暗恋。

他的心思都被大哥矢亮看穿。

有次,矢亮还故意逗他, 「阿菊也是要拉屎擦屁股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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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次不知道,阿菊也暗恋着他。

一次,阿菊提笔想写「忠义」,却不知不觉写成了「忠次」。

回过神后,立马羞得捂住了脸,又是拍地,又是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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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菊和中次的情投意合,与当时的社会环境不无关系。

江户时代末期,武士阶层已经没落。

阿菊早已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母亲去世后,家中粗活累活都由她做。

屎尿屁这些粗鄙的字眼,也能面不改色地挂在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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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菊家里又生变故。

父亲遭刺客袭击,当场而亡。

阿菊冲去查看情况时, 喉咙也被刺中。

最终她捡回一条命,可惜再也无法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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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很久,阿菊才从悲伤中走出来。

此时,中次特意买了纸张送上门。

看到对方笨拙又真诚的模样,孤苦伶仃的阿菊倍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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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片最动人的戏,是阿菊的告白时刻。

那天,她捏了几个饭团,用竹叶精心包裹好。

盘算着亲手送给中次后,向他表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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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总是不遂人愿。

送饭团的路上 ,她不小心被推车撞倒了。

饭团跌落在地,被车轮无情碾过。

见到中次后,阿菊只能拿着一片竹叶,比划着,解释着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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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次终于明白阿菊的心后,雪恰到好处地飘落下来。

他哭着跪倒在地,用手语一遍遍说着「全世界我最喜欢的人是你」。

他夺过阿菊手里的竹叶,想吃掉那些已经脏兮兮的米粒残渣。

两人在白雪中紧紧相拥,没人在乎一旁还散发着臭味的便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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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好奇,为什么要拍这样一个故事呢?

实际上,拿「屎」大做文章,是为了呈现一个抹平差异后的世界。

恰像矢亮说的:

「不管是谁,从上到下,从贵到贱,人都得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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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很多人都看不起掏粪工,但又没有人能离开他们。

一次,下了整晚暴雨,茅坑水位上升,粪便全部漫溢出来。

河道、小径都成了粪海,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

人们又都憋了一宿的排泄物,无从释放。

大家围在一起念叨着,挑粪工怎么还不来。

这时才有人开始思考,他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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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对挑粪工辛酸处境的呈现,不是基于「挑粪工」这一身份,而是更为普世的人文关怀。

但凡肉体凡胎,都有脆弱、都会恐惧,都会经历无助和窘迫的事。

就像眼睁睁看着饭团被碾过的阿菊,就像有朝一日被粪便打败的居民。

当他们生出「世界就是粪海」的感慨时,100多年后的我们照样能感同身受。

生活的无奈、苦涩,和爱情的芬芳一样,都是极易跨越地域、时间,将我们一击而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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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大家发现没有?

2023年 《电影旬报》的年度十佳,前两名都与「屎」有关。

《完美的日子》的主角是现代的「掏粪工」。

两部电影都一样关注的不是边缘群体,而是「人」本身。

而且都不约而同地散发出一种简素、静谧的东方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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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阿菊》中,多次提到「世 界」这个词。

这个词来自中国。

片中的江户时代,它还未被广泛使用,还被写成平假名「 せかい 」。

阿菊的父亲有次问中次,「你知道“世界”是什么吗?」

中次说,「我不太清楚。」

阿菊的父亲告诉他:

「天空没有尽头,这就是世界。」

「如果对一个人说“全世界我最喜欢的是你”,这就是最高程度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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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菊在课堂上教「世界」这个词。

寺里的僧人分别指了指窗外两个相反的方向说:

「世界就是,从那个方向走出去,还能从这个方向回来。」

他还 说,他的世界是由讲经书和吃团子支撑起来的。

「只有吃到甜甜的点心,脑子里才能涌现出好词佳句。

讲完经后才能吃团子。

吃了团子以后才能好好讲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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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中次也早就理解了「世界」。

当他把发酵好的粪便浇在庄稼上时,就已经开始思考。

食物从上面进去,从下面出来。

粪便浇在庄稼上,粮食又进了嘴里。

人和环境一样,随四季流转,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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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从各自的生活一隅出发,得到了殊途同归的生命哲学 。

很像中国传统思想中「道法自然」,万物相生相克的观念。

生命的发展和变化,始终维持在一种动态的平衡中。

而且相应地,影片在形式上也采用了章回体的叙事结构。

结尾,即使有了完满的爱情,还是以两个挑粪工的日常疲态收场。

不限于屎尿屁的浅层调侃,不止于俗套的纯爱故事,而是从小切口探入世界的奥秘。

这大概就是这部影片如此受推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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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中国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和故事。

比如,纪录片《最后的棒棒》中,靠着一根棍棒两根绳下力讨生活的人,他们和电影中的掏粪工一样,被那么多人需要,又被社会推向边缘。

他们有时为坐错公交浪费2块钱懊恼不已,却也不乏有咸有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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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住在这里的理由》中,在日本做保洁的、卖糕点的、开出租的、做流水线工人的中国人。

他们都活得如此卖力又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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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只勤劳、会吃苦。

他们也都以自己的生存哲学立身,这 背后必然也都牵连着中国特有的民族秉性、文化脉络。

如果循着他们的视角,一定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拍出不一样的电影。

遗憾的不只是个人的故事,而是中国人文传统的失落。

如今的国产电影反而在背离传统,无处不是好莱坞的影子。

明明,世界不只有阿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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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